藩国一次失败的盗窃

那天我走在大街上，慌慌张张，如同一只嗅到死亡气味的耗子。我假惺惺的跑到一家服装店，试了试一套黑色的运动服。我想知道有没有人跟踪我，尽管我知道其实没有人跟踪我。好吧，我承认我是贼，很专业的那一种。

哦，也许不专业，我是某个银行的经理。工资不高，但绝不低。我是说有一万块左右，足够养家了，所以我买了辆新别克。因为我要送儿子上学，老婆上班。我儿子很胖，我觉得很可爱，呵呵。但我老婆也很胖，呵呵。

晚上吃清蒸鲈鱼，一个韭黄炒蛋，一个炒菜心，一个炒茼蒿。嗯，是的，我老婆咨询过营养师，所以每周我们吃同样的菜。重复重复再重复，一吃这份菜谱就吃了三年，总之我们吃的都很胖。我也吃的很胖，用我有些老年痴呆的丈母娘的话说：“他们一家子都胖。”

所以我决定将那件黑色的运动服买下，像个正常人一样，但我知道一会用得着。做啥都要有卡码，比如手工点钞要有特别的手法，所以做贼也要有套行头。我就买下了，售货员喜笑颜开，将我的运动服熟练地折叠好放在一个纸兜里。

我手里提着那个纸兜子，忽然觉得这是个绝妙无比的主意，一会儿要是小区的摄像头看到我也将我错认成居民或者走亲戚的好人。

我知道我不是好人，我为我的念头感到羞耻，但是也兴奋不已。犹如一个强奸犯的快意，我强奸了公里正义以及我自己。忽然间我有些坠落的感觉，正如一个得不到鸦片的烟鬼，只好用头撞墙转移我挥之不去的焦虑罢了。

说到焦虑我就不得不说说，昨天我看到一则，说是南极上空的大气层有个口子。除此之外北极熊也得不到食物饿得皮包骨头，只好啃吃同类。我常常有种恐怖的错觉，地球会突然的失去大气层，甚至失去引力。我还记得我陪儿子看过一部科幻片——上面就有宇航员在外太空，真空环境下头盔爆裂皮肤鼓胀惨死的模拟。

我当时还哈哈大笑来着，后来我去上班……我是说我倒背着手，在我的正在工作的同事中穿行，像个所谓的经理或者说一只鹅那样，俯瞰着他们。我忽然想到了电影上讲的，极有可能是真的。想到这里我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科幻片《大气层消失》。于是不由得皮肤刺痒，甚至出了身白毛汗。当然作为一个四十岁的汉子，我还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我是说我除了趁他们不就不要食用了注意悄悄挠了一下背再没做什么。

许多念头便潮水般的涌了上来，比如我想到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可能有问题，尽管我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尽管美国的核弹确实在广岛、长崎轰轰烈烈的爆炸了两次。我的信仰从根本上动摇，佛、上帝乃至真主在我心目中通通坍塌。尽管从前我也不是很信。但他们通通坍塌了，我也变得如空气般稀薄，不存在一样。

事实上我正在进入的小区保安部分的证实了我的想法，他并不盘问我，仿佛我是一直进进出出司空见惯的耗子般。或者毫无意义的，普通一般的臃肿发福利用礼拜天讨好丈母娘的女婿。我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小区里有监控，我不能被发现。

整件事情开始变得异常有趣，我的心脏不停地剧烈地跳着，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而且觉得好多了。我忘掉了我所有的烦恼、焦灼以及大气层可能消失的事实，我欢愉地走在路上，心脏照旧剧烈地跳动像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一样。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偷过果园的桃子和葡萄，所以我是生下来就是个贼天生的贼专业的贼。我像溺水的人但真正在自由的呼吸，这个感觉让我很舒坦，就像有一次我戒烟长达半个月之后的感觉。或者有一次，我去医院例行检查，顺便掏掉耳疔。我如出生的婴儿，自由舒畅的呼吸，尽管心跳的厉害。我觉得我的生命重新开始，我便点起一根烟，欢快地抽着。

我迈着贼的脚步，揣着贼的想法， 裸的走着。说实话那家我盯了很久。很殷实的一家子，我想他们有很多钱，但我要攻破他们的锁。

我悄无声息地走进门洞，低着头看着地面，正如所有的小心翼翼的中年职员或者所谓白领那样谦虚谨慎。也许我的头太低了，但管他呢躲过监控就好。我的心跳得更剧烈了，但我从来没这么好过。我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起码为自己活着。

说实话我从小到大都在努力地勤奋地争取第一，为了我的父母或者为了我的单位。结果如你所想，我成功了，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个慵懒肥腻腻的中年人，包括我的全家，都成了现在这个德行。

我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没有人答应。我高兴极了，便拿出万能钥匙塞进钥匙孔，但是哆嗦了半天也没打开。于是我紧张焦虑地将第二把万能钥匙塞入到钥匙孔里，那门就真的开了。我顿时豁然开朗犹如新婚初夜。我四下张望了半天，终于走了进去就如同走入神秘宝窟的阿里巴巴。然而进去后我完全彻底的失望了。这家如同我的家一样，一样的装修精致，一样的清一色的国产名牌。电视柜的上方悬挂着主人三口的全家福，也不过是些愚蠢的胖胖的市民，如我的丈母娘所谓：“一家子都是些胖子。”

我甚至产生些错觉，以为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我恶作剧的想当然的在鞋柜里翻腾，果然我找到了不少钱，有两三千块钱左右。我知道这是男主人私藏的钱，而我所以知道是因为我也把钱这样藏着。第一笔收获让我很满足，我便去找他们其他的财物，我知道他们的箱子在那里。大约是在衣柜中，用衣服盖的好好的。我看了合影上女主人的样子，她真的和我老婆很像，无论是相貌或者气质。

我并不着急，这家的气味让我镇定而且麻木。我朝主卧走去恶毒的用鞋子拖拉着地板。那地板不过是复合板而已，工业化的产品。我看着地上的划痕，心中得意极了。便不朝主卧去了，我又来回几次，然后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禁大笑。说起来我往往有种冲动，就是想把我自己的家砸了。把我辛辛苦苦堆积起来的蚁巢砸得粉碎，然后挥手离去，大笑而去。想李白诗里所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是的，我总是这么想，但完全不敢这么作——我老婆会骂死我的，估计挨顿臭揍也是稀松平常。但现在我这么做了，不存在任何后果。我就在客厅欢快地玩着，甚至忘了自己是来做啥的。又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我是来偷钱的。我是个贼，专业的贼……我突然讨厌起自己给自己的称谓，比如“专业XX“之类的构词方式。就是这个词毁掉了我的一生，从一个牙牙学语儿童，变成至今这样慵懒肥腻的中年。人们用各种专业观念塞入我的大脑，用现在流行的语言——植入。直到我被肢解的七零八落，然后我用我的专业观念回馈社会。我是说将这个世界拆解得七零八落。或者说我至少亲自肢解了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将负起一个重要的任务，将我和我的家族的基因传播下去——按照我的专业知识，将在几百年里，我的基因会顽固的存在。想到这里我又得意又骄傲，我可能是一个伟人的祖先，而这个伟人用他的“专业XX”肢解，或者说重新排列组合了这个世界。而我的基因从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他的思想状态……

想到这里我激动不已，并像条驴一样在主卧的床上打滚。我仿佛见到了那未来中我尚未谋面的子孙，正如化身凡人的宙斯与人世间的儿子赫拉克勒斯庄严地见面。于是我继续像驴一样打滚，我快活的不能自己。我都忘了我是什么人，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过这家的布置装潢像极了我家的布置，而我就像在我家一样愉快不已。

直到我看见挂在床的上方主人两口子的合影，我才想起我其实是来做贼的。于是我打开了他们的衣柜，快活放肆地翻找着，终于正如我想的那样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密码提箱。我高兴极了，我立刻打好主意，这一票做成了我要给我的儿子买一个高级的玩具以及一套少儿百科丛书。我想我刚才不过是徒劳无益的牢骚，还是需要专业知识的，否则将来不能有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这很重要，因为关系着我的孙子乃至重孙子的基因排序。

好吧，我收回刚才关于“专业XX”的不满，我其实不该这么想。尤其是我，我是这个观念的受益者。没有这个观念我不会从那么多的柜员中脱颖而出，成为独挡一面的经理，而且月收入上万块钱。我发现我的父亲没有做错，因为我小时候只要学习不好，他就打我吊起来打不停的打。总之我感谢我的父亲，感谢他不停的打我，这是我获得第一不断的获得第一的主要原因。当然也是我现在脱颖而出月收入上万的原因。

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老话一点都不错，我想着并暗暗下定决心，要严格的教训我的儿子。我要让他更进一步，出类拔萃——他有更好的童年，所以该有更好的学习成绩。同时他负有更伟大使命，因为做我的家族的继往开来者，他离我那位伟大的孙子或者重孙子或者——更近了一步。甚至有可能就是他自己，所以我必须对他更加严格。

我暗中下定决心，要对我的儿子那个胖小子更加严格，我要像我的父亲管教我一样——严格的管教他。如果他不听我的话，我就要好好给他一颜色，像我的父亲那样用武装带抽打他。不停得抽，狠狠地抽。直到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或者像我一样出类拔萃。我想到这里真实而坚定的发下宏愿，并且无端的捏紧拳头。

屋子都是我拳头骨节发出地嘎嘣嘣的响声，我还快速得捶了墙壁一下，仿佛为了证明我绝不动摇的决心一般。就在这时候响起了门铃声，我的心顿时紧张地搏动起来。我全身都是冷汗，但我不敢去猫眼处窥探，我知道那样反而会被来客发现。于是我慌张地快速而悄无声息地走到阳台处，蹲下去藏在栏杆下面。

我忘掉了一切颤抖地像片树叶，我感觉到我的大小便都要流出来，我继续捏紧拳头以至于手指甲将手都捏出血来。我慌张颤抖的蹲在那儿，感觉到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都不存在了。我只好继续地捏自己的手，尽管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流了血，但我如同被斩首一般还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我便继续发抖，直到那敲门声终于结束。

我立刻瘫软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气。过了一会儿我才从地上起来，但照旧举步维艰，我便从饮水机处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咕咚咕咚地喝了，才觉得渐渐好起来。我便抖擞精神，朝向主卧走去。刚才只是翻出密码箱，但是并没有打开，我现在要去打开那个密码箱。尽管我知道里面其实没有什么钱，只是突然产生了好奇。我有点想知道这家人的姓名了，而且我认为里面一定有些金银首饰之类的细软。就像我老婆一样，她总是把结婚戒指放在密码箱里，然后就这样藏在衣柜里并且自以为天衣无缝……

女人总是浅薄的，她们喜欢闪闪发光的石头正如喜鹊一般，并且为自己的小聪明兴奋不已。我的老婆，开始发福的妇人，就是这样的女人。我老婆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她是个温柔淡雅的女孩子，至少不凶……但现在她很凶，少有不满就抱怨，一方面她希望我事业有成，一方面她怕我事业有成。在如此矛盾分裂的情绪下，她表现得如同困兽。她绝望地阻挠我在功名路上拼搏奋斗，同时又绝望地为我的挫折感伤。所以她对我的零用钱管得越来越紧，而厨艺越来越棒。于是我愈发地用劲地撬着密码箱，想道：今晚还是吃鲈鱼吧，清蒸的又健康又好吃，要早些回家和儿子老婆好好度个周末……

我便撬开了密码箱，但里面啥都没有，或者说只有一个户口本和许多乱七八糟各个银行的借记卡和存折。我知道这存折或者借记卡都没啥钱，大约是那阵子银行拉人头，不管你是否存钱只要你办卡就好。我自己就是银行职员，我也这么干8月份河北省钢铁行业PMI为53.6%过。我找不到想要找的东西，我有些恼怒，便更加狂暴地翻腾起来。我将箱子里的东西整个倒在床上，然后铺开仔细地继续寻找。终于我找到了红色的首饰盒，我打开一看，一个将近一克拉的钻戒如同我结婚买给老婆的样式。我于是大喜过望。我知道这次没有白来。光这个戒指就值几万。

我便心花怒放，踌躇满志。就像小时候我都一次拿了百分，或者我第一次升迁那样，我的心情舒畅就连走路也飘了起来。我达到了所有目的，我真的成功了。但我不想离去，我不知道我该去那儿，于是我便决定上个厕所，我要拉个屎。

在厕所里我一边拉屎，一边欣赏着我的战利品，那个将近一克拉的钻戒。其实我也有一个一克拉的钻戒，是我买给老婆的。不是订婚钻戒，是我升职后给老婆买的。记得老婆当时非常高兴，因为我没有用储蓄的钱，而是用我的私房钱买的。所以老婆更加高兴了，当晚还加了菜，自然是合乎营养标准的菜肴——清蒸鲈鱼。

是的这几年只要一有庆祝，我们就吃清蒸鲈鱼。在这之前，就是在老婆结识那个该死营养师之前，我还能吃些别的菜——比如白斩鸡。我很喜欢白斩鸡，稍稍带血的那种又滑又嫩的。但是现在不能吃了，因为鸡肉含有大量的胆固醇，同时现在流行禽流感。所以老婆最多给我白煮或者清蒸鸡蛋。托她的洪福，目前我只是稍稍有点脂肪肝，用医生的话：“恭喜你，你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有些脂肪肝，但完全不严重。”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是我的同学，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我回来后，老婆便逼迫我天天游泳两个小时。

共 6027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生活在现世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的人，或许内心深处都有这样那样的困惑。作品的主人公——也就是“我”是一个银行职员，后来晋升为经理，收入不菲，在经济上不错，可是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父母望子成龙光宗耀祖的期望、妻子各种规矩的束缚……无法与自己内心真实想法契合，这就是悲哀。生活往往是这样的，永远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作品用自述的形式进行一个男人的内心独白，把那种无奈、心酸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得不说，这篇作品营造的那种氛围非常独特，引人入胜，让人不得不一口气读完这个作品，然后陷入思考，这就是文字的魅力罢。很棒的作品，问好白夜，祝创作愉快！【：温柔小娴】

1楼文友：201 - 22:09:55 变换了一种风格，很是不错。不为讲故事的作品，然后读出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我想就是成功的。问好白夜，期待更多佳作！晚安。 一个热爱文字而不靠文字过活又不甘平凡的伪小资，一个不断在文字中寻找自我完善自我的80后母亲。喜清宁，崇尚简单。

回复1楼文友：201 - 08:59:49 谢谢你的理解，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