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茶伴侣沪上小弄堂里的大画家贺友直节能

「早茶伴侣」沪上小弄堂里的大画家贺友直

贺友直，1922年11月出生于上海，2016年3月16日20时30分，在瑞金医院病逝，享年94岁。去世当天上午，贺老起床后还像往常一样，自己下面条。吃完面条，还和老家宁波美术馆过来的人谈了展览和捐赠的事情，客人走了以后，贺老说人有点难受，去了卫生间，很长时间没出来，等到家人发现，人已经休克了。

嘟嘟是看着贺老“小人书”长大的一代人，小学附近的小书摊便是嘟嘟的第二课堂，而他是最率真、慈祥、最受小朋友欢迎的老师，为此要为老师搞点东西以酬师恩。

贺老祖籍宁波北仑新碶西街。他从事连环画创作50多年，是我国著名连环画家、线描。贺老自学绘画，1949年起开始画连环画，在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工作。他从事连环画创作50多年，共创作了百余本连环画作品，对我国的连环画创作和线描艺术作出了重大贡献。他曾任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1980年被借调中央美术学院任教授，后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第四届常务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连环画艺术委员会主任、中国出版工协会连环画研究会副会长、上海美术家协会第四届副主席，中国连环画研究会第二届副会，上海美术家协会副主度，上海市文联委员，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学位研究生导师）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等职务，享受特殊津贴。

说起中国当代美术史，象贺友直这样的人物，是很难绕开的。他在20世纪60年代创作的长篇连环画《山乡巨变》即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作。在那个时代由贺友直的连环画、齐白石的变法丹青、林风眠的中西妙合、潘天寿的文人画变体、叶浅予的舞蹈速写、黄永玉的《阿诗玛》版画、李可染的长江写生等，共同构成的美术浪潮，震动、唤醒并影响了中国一代美术人士的眼、手、心！

他创作的第一部连环画作品是1949年报0月创作的《福贵》1952年出版的《火车上的战斗》曾在1957年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览中获一等奖。他的作品《山乡巨变》被称为是中国连环画史上的里程碑式的杰作，并于1963年在与中国美术家协会举办的全国第一届连环画评奖会上获的一等奖。

他的得意之作还有《白光》《朝阳沟》《连升》《十五贯》《小二黑结婚》《申江风情录等》《白光》获第二届全国连环画评奖绘画一等奖；《十五贯》《朝阳沟》《皮九辣子》等均获全国奖；出版有《贺友直谈连环画创作》等。

贺老先生的这些画作连接了过去的时光，贺友直先生在他关于老上海风景的画作旁写道：回想以往学生上学时就一只帆布书包，装几本教科书、铅笔、毛笔。不过有两样东西如今是不需的：一面算盘，一块石板。算盘是被计算机替代了，石板被拍纸簿草稿纸淘汰了。这似乎应该算是进步，然而在手脑的使用上或许是一种退步。

回想小时候，贺老说每到端午节，我画的端午老虎，颇受婶婶婆婆们的夸奖称赞。

不花钱的文化生活到处都能享受到。

最初，我被一家私营书店雇用，这家书店开设在茶馆楼下，老板之一就是在茶馆楼下卖生煎包子的。

画家刘旦宅曾经赞叹：在连环画领域，贺友直是张乐平之外上海美术界的另一只鼎

在率真贺友直·经典老上海展开幕式上，当有人竖起大拇指这么夸他时，90岁高龄的贺友直只伸出一根小手指来比喻自己。

生活中的贺老，率性诙谐，仿佛细胞里都浸透着幽默的因子。他一口石骨挺硬的宁波上海话，不时还夹杂几句简单英语，极富睿智的话语，叫人忍俊不禁，抚掌称绝。

你的问题就是我的下酒菜。

贺友直一生有两大爱好：画画和喝酒。采访那天，有幸与他一起午餐。老酒自然是少不了的，贺友直兴致勃勃地要求把酒杯倒满，一顿大约半斤。他一边咪着老酒，一边回答提问，你的问题，就是我的下酒菜

喝酒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惬意时光。他每天早晨7点起床，8点半，早餐和泡茶。10点，画画或会客，看报纸。11点半，咪老酒。13点半，午睡。15点，泡茶，写信，写文章，会客，吃点心。或散步去邮局，看晚报。18点，咪老酒，看电视。21点洗澡，睡觉。

贺老钟爱黄酒，女儿说，那是老爸的生命口服液。老伴谢师母烧得一手好菜。贺老喝酒时，常常会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看电视，许多绝妙的创意，都是在这看似消磨实则琢磨的悠闲中悟得。上世纪50年代，贺友直开始从事美术创作，创作了近百部连环画作品、大量小说插图和少儿读物美术作品，他创作的《山乡巨变》《朝阳沟》《十五贯》等，都是中国连环画的经典。近年来，他专注于老上海主题民俗风情画的创作对以后有好处！人是要有个性，先后有《申江风情录》《贺友直画360行》等精彩绝伦的系列画作问世。这些作品都以超常记忆及细腻的贺氏白描手法形象再现了旧上海特有的世相百态。

进入90岁高龄，他依然在创作。受上海历史文脉重大题材创作组委会之托，贺友直和画家汪观清一起，正在创作一生最大的一件作品《白相大世界》为此他还重游大世界作实地考察，目前，草稿部分已经完成。趁着这个空当，他去台湾看望一位老友，回来后，他将去宁波老家完成《白相大世界》正稿—画太大，巨鹿路30平米的房子画不了。

我画画也会哭。

别看贺友直说话风趣幽默，画画时，却很容易掉泪。在他的画传《贺友直自说自画》中，贺友直多次写到自己的哭。从牛棚出来，回家头一桩事，就是坐在家里餐桌上，喝老伴为他温的酒。三个幼小的女儿围在桌边看他吮酒，久违的天伦之乐，让贺友直回忆至此，不禁泪下。而送大女儿那次，在车站上，贺友直听着汽笛的嘶叫，看着女儿挥动的小手渐渐远去，不敢出声，心里却在哭。

追忆往事，贺友直说，到了这个年龄，感情非常脆弱，看到电视上那些贫困地区的孩子生活很苦，也会掉泪。我画画也会哭。我们画连环画，画的都是人啊，对于笔下的人物，不管是正面还是反面人物，都要有同情的心，去认识他，体会他；对有些人物单单同情还不够，还要动情。所以现在电视上很多东西我不要看，没有感情，演的人都是假的。作为演员，不动情，怎么可能演得好？《部的故事》中，吕丽萍演的戈玲很好，很细腻，很有感情；《激情燃烧的岁月》中，她的表演就不如《部的故事》中那么细腻。

一个人要有点苦难的经历。

5岁失去母亲的贺友直，一生艰辛坎坷。采访中，他和陪伴在一边的老伴，一起回忆当年新婚后的困窘，依然记忆犹新，当时老婆怀孕了，穷啊，为了吃一顿饭，从国货路走到西宝兴路，到朋友家求食。没有乘车钱，只好吃好再走回来。国货路上有个小店老板很好，让我赊账，没钱时还肯借我两个钱。借了还不出，只好绕道走。有天，店伙计上门来讨债，想拿东西去抵，却发现家里一无所有。过年的时候，人家欢欢乐乐过年，我们夫妻俩只能关起来门来相对哭泣

贺老已教育自己的第三代（已经三十出头）对他们说，一个男人成不成功，关键就看40岁。40岁如果不成功，一眨眼就到50岁了，没啥戏了，50岁一过就要退休了。他自己也是40岁成功的，得了奖，你要说我当时就看到将来的光明前途，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做人的道理很简单，再苦再困难的环境，你要活下来，要活得好，就要做得好。认真对待手里的生活，板能成功的，哪怕扫马路，也能扫出学问来。我每件事情都很认真，交给我做的‘生活’从来不拆烂污

艰苦的经历，让贺友直面对笔下的众多小人物时感同身受，一个人要有点苦难的经历，这对人是一种锻炼，经过这个苦难，对待生活的认识比较深刻。人经过穷，才晓得啥叫爱人、同情人，人家的困难就能够体验。现在小青年都在蜜糖里泡大。现在坏就坏在，富有的生活是可以努力的，但穷已经装不出来

对话贺友直。

没有发现，就没有资格当画家。

生活中我是个明白人。

看你的画传，知道你从小经历很艰苦。5岁没了娘，后父亲失业；到上海当学徒，天不亮就被踢醒，晚上睡水泥地；再后来，文革中又有各种磨难。但在很多场合，听你讲话，都十分幽默有趣。是什么造就了你的乐观性格？

贺友直：我是草根，讲不出道理来投产捷豹品牌车型。此前。Idont know。我可能心态好一点，不烦心，不操心。做人最没意思，就是太工于心计，这样做人苦得很。生活中我是个明白人，首先要明白自己，明白客观，第三个明白事理。三方面明白了，你就是明白人。

你画的360行—黄包车夫、扦脚工、卖报童、白相人、裱画师傅、黄牛、拿摩温（工头）无不栩栩如生，还有《申江风情录—小街世象》《新石契老街风情录》里的石库门、百乐门、有轨电车、浑堂（浴室）带给上海人亲切的回忆。为什么你可以画得如此活灵活现？

贺友直：大部分是凭记忆力。有的我自己亲眼见过的，比较明白，有的只看过一眼，有的只凭一点印象，则不甚了了。所以，有些画得比较靠得住，有的就经不起推敲，有的就难免瞎画了。就像画舞女大班”我从来没进过舞厅咯，就是听到舞厅里厢‘蓬拆拆，蓬拆拆’就两只手攀牢窗沿，引体向上往里头瞄。里头黑咕隆咚，根本勿晓得里头在做啥。但舞女大班”又是旧上海360行里必不可缺的。

进入90岁后，你是否会经常回忆过去？老上海生活中，最让你怀念的是哪些事情？

贺友直：生活随着时代前进而变化，但是我们缺少的是保留有价值有文化的东西。我去过三次，那些小城市保留了很多东西，很美。而我们这边到处是高楼大厦，钢筋水泥的森林。这马路不叫马路，叫公路。这么宽，一个老人穿马路，还没走过去就变成了红灯。很多城市没有特色，都是一样的高楼。老年人住在20楼，万一有急病，打完120，救护人员乘电梯到楼上，我早就冷却了。我住在巨鹿路二楼，一下楼梯就是马路，一招手就是taxi，多方便。

很多人看你的连环画长大，那是一代人的文化记忆。你对自己的成绩怎么评价，是否是最聪明和厉害的一个？

贺友直：画连环画，我最内行。有人讲，贺友直画的是地道的连环画，还有人讲，我的连环画是善于做戏的连环画。有人画连环画，是画好，但有人是画得好。画好，只是指构图色彩好，绘画效果好，但不是整个连环画好。

你一生最得意的作品是哪一部？

贺友直：我最得意的作品，不是《山乡巨变》而是《朝阳沟》

2009年，获得中国美术终身成就奖时，你是否心情激动，当时说了什么样的获奖感言？

贺友直：当时我平淡得很。北京来，得奖了，要我去领奖，我想，那边零下十几度，我一个近90岁的老头，去寻死啊，我不想去。后来老伴跟我讲，《山乡巨变》第一次得奖你没资格上北京去领，现在这个奖是难得的，也可能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奖，为啥勿去？一定要去！我听老婆的，就去了。当时也没有安排让我说获奖感言。其实，我得奖占了两个便宜。第一我活得够长。得这个奖，首先要活过80岁，我在那一年已到了87岁。第二，是比我厉害的几位画家，走得早。所以这件好事点中了我。

你1948年结婚，娶了姐夫的堂房阿妹，从此相濡以沫60年。你常夸自己讨的这个老婆好在你心目中，一个好老婆的标准是什么？美满的婚姻生活中，最要紧的是什么？

贺友直：上海人讲，老婆不作就好，上海小姑娘都很作的。我们生活得非常默契，她照顾我很细心，不仅仅是穿衣吃饭、小毛小病、吃药什么的。说句玩笑话，我家里是老虎打武松，而不是武松打老虎。这个最好不要写出来哦。侬晓得伐，啥叫love？答案就两个字，关心。没有关心，就没有感情，唯有关心，才有体贴，夫妻相互不关心，比过路人都不如。我们是相互关心，这不是表演，我困难时关心，我好了，也关心。

说一说，喝酒与你的生活与创作之间的关系。

贺友直：李白喝多少酒，能写得出诗歌，我也要喝多少，才能画出画来。

此次展览中，你的一室四厅”让人印象深刻。据说，静安区政府和朋友都曾为你张罗新房子，你却不想搬。住在一室四厅”有哪些好处，最让你留恋不舍的是哪些东西？

贺友直：一盆花，花开得很好，换换盆就要死的，有好多人搬新家，没几天就走了。换了环境，从科学的角度，人住在哪里是有一个磁场的，住的环境变了，心里会起变化。到了我这个年龄，就图个安静，习惯，不需要豪宅、别墅，看看广告就可以了。看广告时我也不心动，要明白，在市中心买一套豪宅，口袋里没有上亿，想也不要想，几千万买房子，几千万装修。就比如我们今天在这里采访（新黄浦公寓的一套客房）很市中心。怎么样呢，也不怎么样！不过尔尔。我到外地去，几天后只要一回到巨鹿路，心就定下来，觉得很舒服，再泡上一杯热茶，心里非常舒服。

在他的画展上，贺友直”于一室四厅”前招呼大家。

如今艺术市场的红火，让很多画家都过上了好日子。你羡慕别人的奢华生活么？

贺友直：现在我不富也不穷，叫我买房我买不起，买车子买得起。只要不是劳斯莱斯，一般的像桑塔纳车子还可以，好比买一部脚踏车一样。你问我想不想钱，当然想，钱不是坏东西，是劳动所得，但我不迷，也不拼命，有点收入，够开支就可以了。这次我去台湾，带上几万元，花光就完了。我是去看好朋友。一个人一生难得几个知己朋友，去年去武汉看朋友，他得了脑梗。我们都到了这个年纪，在世时间有限，趁大家都活着，去看看他。我还想去一次北京，那里也有几个好朋友。

你觉得，怎么样才算得上是一个艺术？为什么大家称你为泰斗，你却坚持说自己是一草根。对于如今艺术满天飞的现象，你如何看待？

贺友直：第一，不是当代人称呼的，要过两三百年，让后人去称呼，要经过时间的考验。第二，的标准，必须是开创一代画风，才够资格称。会画几笔，就是美术家么？写了几个作品，就是音乐家了，开玩笑，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才是全世界承认的。人要实在一点，现在很多，都是吹捧出来的。很多人为了争取一个主席或副主席的头衔，头都打破了，有风声传谁要当主席了，其作品价格立即就上去了；但一旦结果不是这样，价格马上又掉下来，这样做人有滋味吗？

这些年艺术市场那么好，你为啥不转向按尺论价的中国画？那可是来钱快的活。

贺友直：很多朋友叫我从连环画转过来，改画大幅头国画，我转不过去，有人还骂我脑筋不转弯”我说你也是画画人，怎么说这种外行话。转弯”过去，也要有这个底气，转弯必须有所发现，唯有发现了才会有创作的冲动。画画的人，毕生为之追求的是，发现与区别，连环画是画故事，画花鸟山水没有学问不要去碰。现在很多山水花鸟画家，只有表现技巧，山水花鸟不是画眼睛看见的东西，而是依据修养来画，我没有修养，从小苦过来的。我当时在中央美术学院讲课。第一次上课，我讲我是1937届的，下面一批人就猜是（1937年毕业于）巴黎的、美专的或鲁迅艺术学院的，我回答说我是1937年小学毕业的，结果下面人哄堂大笑。学生说，老师你没文化的。

读你的画传，不仅画好，文字也好，怎么练就的？

贺友直：我是把短处转换为长处，读书不多，没有那么多形容词，对事情的核心抓住了，文字很精简。有朋友形容我，不能改我一个字，因为没有形容词，改了就变成另外意思。我曾在报上开专栏，就叫长话短说。画画并不是追求money，而是追求发现，没有发现，就没有资格当画家。王安忆有一次叫我去复旦讲课。我说连环画强调细节，一部《红楼梦》也是强调细节，全都是细节堆积起来的，文字有文字的细节，绘画有绘画的细节，你必须懂行。作家不会制造细节，就写不成小说。画画也一样。

你说过，复杂事情简单处理，你把很多画都捐掉了。你也有卖过画吗？若按尺论价，你给自己的画标多少价？

贺友直：有人问我多少钱一平方尺—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开布店的！有人要我画，托了人，转个弯来要，我画好交给对方，对方欢喜收下，他拿出多少，他高兴了，我也高兴了。我猜呢，他拿到画，回去给人家看：这老头的画值多少钱？一个说两千，一个说五千，那加起来除以二，总有三千五吧。我的画交给朋友，如果对方眉头一皱，就给我拿回来，因为我不是挂在墙上卖的行货。有人跟我说，贺先生你不好这么做，因为我没标准，他们就没法做我的画了。高了，被人骂，低了，就亏了。但我不能随你的意思做人，我就是这风格。

听讲你喜欢去淮海路上的百盛和巴黎春天，看最贵的东西，比如手表，你拥有过的最贵的手表是什么？

贺友直：最贵的表是朋友汪大刚送我的欧米茄表，我想了一辈子，但没买。男人夸男人，用什么词？一表人才啊。我戴上这块表，就是一表人才了。以前我最好的表是上海牌的。我曾花了35元，买过一个假的浪琴表，戴在手上，觉得表带太差，就去店里配了一根135元的表带。但是戴了一周，表就停了，我去店里修，师傅讲，侬这种表还要修啊。

90岁的你，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目前最大的人生心愿是什么？

贺友直：没有了，该画的都已经画完了。透彻地说，我在等死，最后时刻的来临，任何人都估计不到。不论你是帝王，还是底层人物，待遇是一样的，绝对平等，担心也没用。我只是希望，老得慢一点，走得快一点。这是最幸福的结果。

快乐长寿的秘诀是什么？

贺友直：我活得很自在，容易满足。住着30平方米，我很满足，不愁吃用，很满足；朋友送我手表，让我成为一表人才我也很满足。

老师一路走好，带上您的连环画，天堂那边的人久违了这些影响了几代人的“小人书”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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